这当然是因为她固有智慧得知:自己在民国政坛上荡风鼓云之力或可有之,可一旦进入了权力的虬结和攘夺,一个女人总不免沦落到“花瓶化”或“边缘化”的地位。这一远见让“少小离家”的经验焕发出积极而坚决的力量,她从天津舅家出走的行动便不断扩大、重置,而丰富她一生的诸般知识、语言的学习,以及财富的累积,都让她得以随时弃家而走,天涯浪迹,去不复顾而了无牵挂。在古往今来的中国人里,她是唯一的一个!
前文提及吕碧城有“因析产而构家难”的隐憾,其事很可能与她三十年反目成仇、不通音讯的二姐吕美荪有关。她在一首《浣溪沙》词的上半阕写道:“莪蓼终天痛不胜,秋风萁豆死荒塍,孤零身世净于僧。”这三句再清楚不过,首句说丧亲之痛,次句述兄弟(实指姐妹)相煎之急,落句点出词旨,澄明通透,无比酣畅,也无比潇洒。
可惜的是,这词还有下半阕,有了下半阕非填不可,吕碧城毕竟还是没能掩盖住内心受创的激动与愤忿:“老去兰成非落寞,重来苏季被趋承,不闻嬃詈更相凌。”兰成,是以庾信自喻其周游流浪,苏季是指“妻不以我为夫,嫂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最后却“散千金以赐宗族朋友”的苏秦,这些都似乎不违背吕碧城受亲族排挤的事实,然而,让她耿耿于怀的是“嬃”(姐姐)“詈”(诟骂)所带来的永恒的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