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妇舂粮独睡迟,夜寒茅屋雨来时。
灯前每嘱儿休哭,明日行人要早炊。
这真是一首佳构,舂米声、风雨声、婴儿的哭声,如在耳边,声声可闻;米香、夜色、灯光、人影,如在眼前,历历在目;生活的沉重,劳动的烦冗,期待之渺茫,无望之未来,似乎也能在我们心中,有所感触,有所回应。诗人笔下的妇女,将稻谷舂成如珠如玑的白米,某种程度上,多少类似文人在锤炼字句上,那如琢如磨的劳动精神,而她所感受到的“夜寒茅屋雨来时”的凄冷心境,也颇相同于千百年来中国文人的不大容易笑得起来的精神状态,这实在是很令人不胜其感慨的。文人啊,中国的文人,难道这就是那漫长岁月里应有的写照吗?
因此,从高启的这首小诗,到高启的这段公案,以及那位杀知识分子特来劲儿的朱皇帝,都是值得研究中国历史的工作者,为之深思的。
第六章 明
朱元璋(1328—1398) 明朝开国皇帝,濠州钟离人。他在位期间,社会生产逐渐恢复和发展,并进一步加强了中央集权。但他晚年偏好诛杀,未能善始善终。
明朝无名氏的《翦胜野闻》载:
太祖视朝,若举带当胸,则是日诛夷盖寡。若按而下之,则倾朝无人色矣。中涓以此察其喜怒云。
这个嗜杀的太祖,就是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在中国三百多个帝王中间,也就只有他是真正来自草根阶层的卑微人物。几千年来,农民起来造反者无数,失败者也无数,而他却是成功坐上龙椅的“唯一”。与他景况相类似者,还有一个,那就是汉高祖刘邦。近人钱穆说:“除却汉高祖,中国史上由平民直起为天子者,只有明太祖。”不过,刘邦非绝对之平民,当过泗水亭长,介乎派出所长与街道委员会主任之间,官职不高,但吃公粮,领取九品或从九品的俸禄,用公帑支付工资,那就是官员。在中国,再小的官也是官,官就是管,管就是权。亭长,管辖约方圆十里的范围,后来他发达了,又回到他当亭长的老家,一张口,“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那底气,那声势,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也绝非一个升斗小民吼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