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房里没水,吃完走油肉,想去洗洗沾满脂油的手。走出昏暗车库,拐到大草坪上,对面食堂还留一排白色灯,乍一看是张惨白的脸,什么表情也没有。我呼吸夜里空气,夜气没山里清冽,却比白天纯净些。我在一个水龙头上洗了手,这几天肚子积食,我得好生走走。我想起表舅和黄院长把这些楼都交了给我察看,半夜时分,倒该去逛一圈。
我从一号楼开始。楼里灯都关熄了,有股子奇特香味,沿走廊有些红点子闪,还有一阵凉气。我打开手电,看见窗户关得紧密,顺一楼走廊走,扇扇门关得严实。上了二楼,也一样,连鼾声都关了禁闭。我走出一号楼,走进二号楼,二号楼没什么香味,但也不臭,楼道里窗户开得笔直,老人味儿散尽了。一楼和二楼的卧室,大多数敞着门,我看见卧室窗户也笔直,夜风透进来,倒清凉。老人都蒙着白色薄被,睡得像一只只蚕蛹。
三号楼和四号楼吓我一跳,这里简直鬼影乱飞。走廊里白炽灯下放了好几张拼拼凑凑的方桌,有几桌麻将,几桌扑克。房门都敞着,睡觉的人在里头翻身、叹气、咳嗽、吐痰、骂娘、打呼噜;玩麻将扑克的人捏着嗓子,低低地咕哝。白生生灯火将灯泡底下蓬头散发的老头老太映得三分人七分鬼。
好几双浑浊眼睛戒备地看我。我低下头,准备回去睡觉,这时我吃一惊,相信自己看见一号楼的方头粗脖子老鬼靠在四号楼二楼男厕墙上,背对着我,不知道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