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悲愁,无告的哀怨和莫名的激愤之感,不停歇地在人们的口中,像一阵风似的传述到这里,又传述到那里,也有如是一曲动人心魄的哀歌,尽在不休息,在大街上,在小巷中,在高耸的北岭上,在漫长的松花江上凄然地放送。不幸的遭遇磨难着他们每一个人,使人们陷入了人世之上的惨苦的大劫之中。
现在,混身在街上的无事可做的人们的当中的,不仅只是那些从庄稼地里空出身子来的庄稼汉,还有些跳跳蹦蹦的像些活兔子的白胳膊呢。他们像老虎出洞地离开了那座老爷庙。水灾虽然交给了村子一个惨重的损失和他饱着痛苦的回忆,而在他们和一些老百姓之间,却不可遏止地增加了深刻的、亲热的认识和友情,多少人都在感激着(从心之深处感激着)他们施惠的帮助,多少人都在称道着(从心之深处称道着)他们给予的恩情,那就是因为他们当着大难临头的时候,不分彼此地派到各家去挖沟筑堤,保住了多少人家物品、田园的损失,由于这种服务精神的感召,使他们就更近一层地接近了。现在,当他们在人群中谈着闲话的时候,人们就把过去回避他们冷淡他们的办法取消了,而在不分畛域地、天南地北地扯着长谈。
时候已经进入了六月中旬,再过去半个月的日子,就快到那一年一度会晤的,牛郎织女盼待着的七月初七了。盛暑的阳光,盘旋在碧蓝如洗的万里长空的上面,和一片葱绿的、鲜艳的大地的上面,火热的天气,在散布着火热的风,天上寻不到一朵花苞大的白云。而那热风,在地边上,在河沿上,在屋顶上,在山尖上,顽强地吹拂着,一时一刻也不休息。整个炽烈的大地,热得像一盆火,放下手去就会烘焦的。多少人都在为着这灼热的天气所窒闷着,若不是机械地扇着大扇子,就是在浓密的树林的阴凉下,找寻一个合适的地方打瞌睡。专有一些红脑袋深翅膀的大苍蝇,蝗虫一般地结成了队伍,没有秩序地、天上地下地乱飞,在赛会似的争着抢着地叫着,这个小小的带有翅膀的动物,愈是大气热得人们叫苦的时候,则愈是它们高兴的一刻。陆陆续续地,一些数不清的大个儿的小个儿的蚂蚁,不管好歹地只顾朝着人们赤裸的胸膛上,搜索着地爬行。从一些深的浅的水坑子里,传播着被溺毙的耗子,或是其他家禽的腐烂的尸身所发出的恶臭的刺鼻的气息。小河的边缘上,涂色似的染出来一条一条的,由于水退之后遗留下来的乱草和柴渣刷洗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