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黑格尔毕竟是一个传统的形而上学家,他在《精神现象学》最后一章《绝对知识》中明确宣称,精神现象学在经历了一条漫长曲折的对立矛盾的有限性和克服这种有限性的过程之后所达到的“纯粹概念”,是“把时间消灭”了的,或者说是“扬弃”了“时间形式”的,“时间是作为自身尚未完成的精神的命运和必然性而出现的”[2]。这就表明黑格尔最终仍然主张有一个超出时间之外和之上的、从而超出有限性之外和之上的无限性概念,它是有限的东西所不能企及的。这样,黑格尔所谓哲学的“公开性”就毕竟不免遭功亏一篑之讥,反对超越形而上学的黑格尔最后还是陷入了超越形而上学。即使在《哲学全书》中黑格尔强调了“纯粹概念”的“外化”与“回复”,强调了“纯粹概念”与自然和人类精神的不可分离的结合,但《哲学全书》的最高环节、精神哲学的最高阶段“哲学知识”又回到了“纯粹概念”,即回到了超出时间之外和之上的领域。这样,黑格尔哲学的最后目标就仍然具有“奥秘性”,他的哲学的“公开性”是不彻底的。
2.哲学的“公开性”的彻底性在于从在场到不在场的超越始终不脱离时间和有限的现实
如前所述,现当代人文主义思潮的哲学家大多反对黑格尔的超时间、超现实、超有限性的概念哲学,认为那是一种“在场形而上学”,他们主张现实世界是在时间之内的,所谓超出时间之外和之上的概念王国是抽象的。他们从根本上打破了以黑格尔为代表的主客关系的传统框架,倡导一种超主客关系论,海德格尔所讲的“此在与世界”的关系就是这种超主客关系论的一个典型,他认为人与世界是融为一体的,人并不是作为主体而在作为客体的世界之外的,人乃是一向寓于世界之中。这种人与世界交相融合的一体不同于黑格尔所谓作为主客同一的一体:黑格尔的主客同一体如前所说,最终是超出时间之外和之上的纯粹概念,现当代哲学所讲的人与世界交相融合的一体始终都不超出时间之外和之上;黑格尔的主客同一的一体与现当代哲学所讲的人与世界交相融合的一体都可以称为无限,但它们是两种不同意义的无限,前者是一个超时间的最完满的概念,即黑格尔自己所主张的所谓“真无限”,后者是在时间之内的无穷进展,即黑格尔所贬称的“坏无限”。我以为黑格尔所主张的“真无限”归根结底是抽象的,而他所贬低的“坏无限”倒是现实的、具体的。我们应该倡导在时间之内无穷进展的无限性和一体性。[3]时间之内无穷进展的无限性在现当代哲学的观点看来,也具有一体性,因为任何一个在场的东西和不在场的、然而同样在时间之内的无穷多样、无穷进展的东西是一气相通的,中国哲学所讲的“万物一体”,也是这样一种具有无穷进展意义的一体,而不是超时间的“纯粹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