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从英国带来的为数不多的钱花光以后,他并没有感到沮丧。他没有卖出自己的画作,我想他压根就没有尝试去卖,他开始找一些活儿来挣点儿钱。他自我解嘲似的跟我讲起他那段给英国老乡做导游的事,这些英国人来到法国后都想看看巴黎的夜生活,这份工作倒也与他冷嘲热讽的性格相合;他对这座城市里那些污秽、不体面的地区逐渐熟悉起来。他告诉我他如何在马德连大马路上长时间地徘徊,希望遇到一些想看看法律所不允许的事物的英国老乡,尤其是喝醉了的。如果运气好的话,他能挣到一点儿钱;可是他褴褛的衣衫最终吓跑了那些观光者,他再也找不到胆子大到敢于把自己交到他手上的游客。这时,他偶然找到一份翻译专卖药广告的工作,这些药要在英国医药界推销。有一次赶上罢工,他还做过粉刷房屋的工人。
与此同时,他从未停止对艺术的追求;只是不久他就厌倦了再到画室里去,完全靠自己一个人钻研。他有时穷得连画布和颜料也买不起,而这两样东西恰恰是他最需要的。从他的谈话里我了解到,他在绘画中遇到了极大的困难,由于他不愿接受任何同行的帮助,于是花费了大量时间,自己去琢磨技巧上的问题,而这些问题以前历代的画家们早已逐个解决掉了。他一直在追求着什么,是什么我不清楚,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过去我对他产生的那个印象这一次更为强烈了:他着魔了。他不再像是个正常人。在我看来,他不愿意把他的画示人,似乎是因为他的确对他的这些画不感兴趣。他像生活在梦中,现实对他没有任何意义。我有一种感觉,他似乎把他强烈的个性全都倾注在了画布上,全力捕捉着他心灵所见的图景,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在倾泻完那股燃烧着他的激情后,便再也不去管他画出的那些东西了,它们或许还算不上画作,因为我觉得他很少把什么东西画完整过。他对他画出的东西从来没有满意过:与他心灵中的图景相比,他现在画出的东西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