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参加同学聚会。吃饭的时候,我沮丧地望着每一张脸,那些油腻的恭维和明攀暗比都让我心底泫然欲泣。我想拎着他们每个人的后领子往洗手池镜子那儿站,让他们好好看看,想想自己从前年少的模样。但我没有勇气,只是脑子里这么浮现了一遍罢了。
所以我跑了出来。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十八年前的陈叙和我。穿着医院幼儿园统一发的淡蓝色围兜,也是这么坐在幼儿园的台阶上望着窗外。那时的陈叙面容清秀,皮肤白皙,衣服和鞋袜总像刚穿上去似的干净。而我常年短发,上树下河无所不能,家属区里新搬来的总以为我妈养的是个小子。
我皮,陈叙乖巧,可陈叙老爱跟在我屁股后面跑,也就被迫入伙做了许多捣蛋事,以至于幼儿园阿姨常把我们俩留下来罚站。傍晚陈叙奶奶来接他时,会顺便把我也捞回去。路上奶奶一手牵一个,也不数落,也不说要把阿姨的话告家长,只给我们讲大马猴的故事听。到家了我爸妈还没下班,陈奶奶就去厨房端菜,先夹给我一只大虾,再夹给陈叙一只。她夹菜给我之前总要逗一句,说吃了陈家的饭就得做陈家的媳妇儿。那时我年纪小,嘴馋,竟满口答应下来。
如今陈奶奶早已不能做饭,失去了大虾的我们也遗忘了当初的诺言。但我、陈叙和陈奶奶三个人的步伐似乎始终踩着某些微妙的交集线。比如奶奶刚搬来七号楼的那年,我和六岁的陈叙同时考入东风小学;她瘫痪的那年我和陈叙同时考上育新中学;三年后她老人家去世我们俩又一块儿上了师大附中,一时间在七号楼传为美谈,这是后话。记得育新中学的录取通知书收到的那天,十三岁的陈叙斯文地表示惊讶:“我的天,王萌萌咱们竟然又是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