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大转折就这样在一无眠之夜敲定。接下来的一段,移民准备一切顺利,直到楼开富夫妇俩都办好辞职手续,包括妻子辞去检察院一职,多候了一些时日。
计划却毁在妻子身上。她不小心摔了一跤,两天后又摔了一跤,后来三天两头就鼻青脸肿,或头破血流,好像她已分不清远近,有事没事就撞桌子;也辨不了高低,一提脚便常往虚处踩。看她手脚越来越多颤抖,好像已不是什么激动或晕眩,送到大医院一查,果然是晴天霹雳:脊髓小脑萎缩,来自某种家族基因遗传,一种不可逆转也无法根治的神经性疾病。
再说一遍,不可逆转,也不可根治。楼哥感觉轰的一声天塌了,自己坠入无边的黑暗——不,真要坠落就好了,就一了百了,百虑俱消了。要命的是,他无处坠落,无处溶化和蒸发,偏偏身高体壮地活在朗朗阳光下,需要面对一个再具体、再真切、再坚硬不过的家,他楼开富的家。
下半辈子的所有希望瞬间清零,全被一个女人粉碎。一个越来越枯瘦、健忘、多疑、淡漠、暴躁、胡言乱语的女人,一个在自己背上越来越沉重的大个子女人——他每次背她下楼去医院,抓拉到的肉越来越少,但那松散的骨架越来越重,越来越晃,简直是一床破絮被正在被灌注铅水。